“收声!”大官人一声轻喝压的满场寂静,腰杆笔直,目光如炬,直刺那二十名青壮,声音陡然拔高:
“尔等听着!”他的声音清晰地盖过一切杂音,只对着这些他寄予厚望的年轻人:“老爷我如今是堂堂五品提刑!朝廷敕封的命官!尔等若想脱了这身市井的皮囊,随我攀上那青云之路——”
他略一停顿,每个字都像裹了铁砂,砸在地上铮铮作响,充满了力量感:“通吃坊便是尔等的校场!跟着史教头这些时日,可曾练出几分真胆色?今日,便是尔等亮出‘把式’、见真章的时候!把命给我攥紧了,把胆气给我亮出来!豁出去干!”
西门庆的目光扫过一张张被激得发红、充满战意的年轻脸庞,抛出了最诱人的饵食:
“干好了!跟着爷,脱了这身泥尘气,自有尔等享用泼天富贵的一日!”
这赤裸裸的许诺,如同烧红的烙铁,烫得那二十名精壮后生心头滚烫!
他们早已被操练得纪律森严,此刻虽热血沸腾,却无一人喧哗,只是将手中的棍棒攥得更紧,胸膛挺得更高,血脉贲张,齐声轰然应诺,声如闷雷:“愿为大官人效死!”
这整齐划一、充满力量的回应,震得旁边的应伯爵等帮闲心头一跳,下意识地收敛了脸上的做作表情,只敢跟着低声附和,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敬畏与复杂。
好!”西门庆眼中凶光暴射,再无半分犹疑,那蒲扇般的大手往下一劈,喝道:“走!”
话音未落,他已翻身跨上那匹高头菊花青骢马,手中嵌银丝的马鞭子“啪”地在半空里炸了个脆响,缰绳一勒,那马撒开四蹄,“泼剌剌”卷起一阵黄尘,当先窜了出去。
早已候在一旁和史文恭,动作迅捷如豹,抄起一杆新铸的、泛着冰冷幽光的点钢长枪,枪尖寒芒刺眼。
他和玳安利落地翻身上马,一左一右护在西门大官人身旁。
那二十来个精壮后生,由史文恭亲自操练,个个血气方刚,正是天不怕地不怕,血勇之气冲顶,正是卵袋里揣着豹子胆的年纪。
此刻得了令,脸上不见丝毫惧色,反被即将到来的厮杀激得热血沸腾。
他们齐刷刷抄起手中齐眉水火棍,竟无半点市井泼皮的惫懒相,脚下“咚!咚!咚!”踩得青石板山响,小跑着紧随西门庆的马蹄后尘。
这脚步踏得忒也齐整,隐隐然竟有几分边军行伍的煞气,只震得人心窝子跟着那步子“怦怦”乱跳。
在这支队伍之后,更有数十名西门庆常年豢养的绿林打手和凶悍护院。
这起子人,面目狰狞赛过庙里泥塑的恶鬼,眼神凶戾好似饿了三冬的野狗,手里提着朴刀、铁尺、铁链、狼牙棒等诸般杀人的勾当,默不作声地簇拥上来,黑压压一片,恰似一股裹着血腥气的阴风,又像贴地卷来的乌云,紧紧缀在狼群后头。
整个队伍黑压压一片,足有四五十号人,杀气腾腾,直扑通吃坊而去。
此时的通吃坊,早非当初那赌档。
左右邻舍的几处院落都被它生吞活剥了去,打通连成一片,门面阔气得扎眼,彩绸高挂,灯笼招摇,内里笙管笛箫日夜不休,端的是清河县数一数二的销金魔窟。
门口几个看场子的护卫,都是些膀大腰圆、满脸横肉的夯货,正叉着腰喷唾沫星子闲磕牙。
猛见远处凶神恶煞裹着尘土烟云般直压到眼皮子底下,登时吓得魂飞魄散。
为首一个强自镇定,上前一步,扯着嗓子高喝:“呔!哪里来的狂徒?也不看看地方!这里是京城通吃楼的地界,识相的速速退去!”
“京城通吃楼?”大官人端坐马上,居高临下,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冷笑:“可知此地是山东清河县?”
他看也不看那护卫,只把手朝着通吃坊那金光闪闪的硕大招牌,轻描淡写地一挥,声音冷得像冰碴子:“砸了它!”
话音未落,只见西门庆身侧的史文恭猛地一勒马缰!
那马人立而起,长嘶一声。
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,史文恭借着马势,单臂运枪如电!那杆新铸的点钢枪化作一道乌黑的毒龙,挟着刺耳的破空尖啸,“呜”的一声,精准无比地刺在“通吃楼”那三个鎏金大字的正中央!
“咔嚓嚓!哗啦啦——!”精钢枪头裹挟的千钧之力何等霸道?
那尺半厚的松木招牌竟似纸糊泥捏,登时被捅了个对穿窟窿,炸得四分五裂!
碎木片子、金箔粉屑、断裂的匾额骨架,如同暴雨夹着冰雹,“噼里啪啦”兜头盖脸地砸将下来,溅了门口那几个护卫满头满脸,金粉迷了眼,木刺扎了肉,好不狼狈!
门口几个护卫被这霹雳手段惊得三魂出窍,七魄升天!其中一个见赖以吃饭的招牌被毁,血往上涌,下意识就去摸腰间的刀把子。
史文恭眼中凶光暴射,手腕子只轻轻一抖,那丈八长枪活似毒蝎子摆尾,枪尖寒星两点,快得只见一道残影!
“噗嗤!噗嗤!”两声皮开肉绽的闷响几乎叠在一处!紧接着便是两声不似人腔的惨嚎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