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多时,小厮引着两人进来。
当先一人四十上下年纪,穿着半新不旧的青色圆领官服,头戴吏巾。
他身后跟着一位三十出头的汉子,身材精悍,穿着提刑所公人惯穿的皂色劲装。
月娘上前万福:“不知二位大人光降寒舍,有失远迎,恕罪恕罪。”
一面命金莲儿看茶。
王押司还算客气,拱手还了半礼:“大娘子不必多礼,下官等也是奉命行事,叨扰了。”
那孙干办只是略一抱拳,目光锐利地在厅堂内扫视一圈,带着公门中人特有的审视意味。
分宾主落座,金莲儿奉上茶来。
俩人却无心品茗,沉吟片刻,开门见山道:“大娘子,今日冒昧前来,实是有一桩要紧公务。贵府……怕是有些账目,拖欠了些时日?”
月娘心下一沉,面上强笑道:“王押司说的是?不知是哪里的账目?”
王押司放下茶盏,从袖中取出一张折迭得整整齐齐的桑皮纸,展开来,却并未递给月娘,只是平摊在自己面前的茶几上,手指在那朱红色的官印和一行行墨字上点了点:
“大娘子请看,这是上头的条子,直接下到我们李县尊衙门的。白纸黑字,写得明白,贵府有一笔款项,数目不小,逾期未还。县尊大人深感为难,特意遣下官前来知会一声。”
他顿了顿,抬眼看向月娘:“按说,这等拖欠债被上头逼,本该直接派衙役上门催缴,甚至封门拿人也是常理。”
“只是……贵府毕竟是西门大官人的府邸,大官人又有显谟学士头衔,更和县尊交好,得带人来……未免太过生硬,失了体面。这才让下官先来通个气儿。”
他话音刚落,旁边一直沉默的孙干办接口了,声音硬邦邦的,像块生铁:“正是此理。这桩事,我们山东提刑所夏提刑夏大人那里,也接到了同样的条子。”
他目光如电,直射月娘,“夏大人也发话了,西门大官人毕竟是显谟学士。直接派兵丁上门锁拿家眷,传出去不好听,也伤了和气。”
“故此,夏大人特命卑职前来提醒大娘子一声。”
他嘴角扯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容:“只是,这提醒归提醒,规矩是规矩。欠债还钱,天经地义。人家手里捏着白纸黑字、摁着手印的欠款单子,走到天边也是占着理的。”
“大娘子若是执意不还,怕是不好交代。”
月娘温和的笑道:“二位大人……这,这欠款之事,妾身一介女流,实不知详情。可否……可否宽限些时日?待我家官人从东京回来,必有分晓……”
王押司缓缓摇头,叹道:“大娘子,非是我等不通情理。实在是上头压得紧,这‘条子’是催命符啊!李县尊和夏提刑顶着压力,能让我二人不带人来,已是看在西门大官人的金面上了。这宽限……”他拖长了调子。
孙干办更是直接,斩钉截铁道:“一日!最多一日!大娘子,明儿个这个时候,要么见到现银,要么见到我们提刑所的签票告辞了!”
说完转身离开。
王押司也跟着起身,语气温和低声:“大娘子,早做打算,即便是县尊这可以多拖几日,夏提刑那里可不好相以,下官告辞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