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菱慌忙摆手,低眉顺眼,声音细若蚊蚋:“老爷说笑了,奴婢能得老爷恩典,在府里有一口安稳饭吃,已是天大的福气,不敢再劳烦道长费心,没什么好看的。”
潘金莲犹自气鼓鼓地撅着嘴,扯着西门庆的袖子不依不饶:“老爷!您可别信这江湖骗子的鬼话连篇!什么紫气?我看就是他自己道行浅编出来唬人的!依我看,就该把他捆了送去提刑所衙门,先打他五十杀威棒!看他还敢不敢满嘴胡吣!”
大官人浑不在意,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,呷了一口,眼皮子一撩:“既然你给她们都看了个七七八八,索性也瞧瞧我这张脸,是个什么章程?可有那劳什子‘紫气’挡着?”
公孙胜闻言,只得硬着头皮,凝神朝西门庆面上望去。这一望不打紧,直惊得他三魂去了两魄,后脊梁骨“嗖”地窜起一股凉气!
说道:“请西门大人再走两步!”吴道官心中忐忑,知道这是道门中‘走相术’,生怕自己这师侄又说些不好的言语来!
只见公孙胜说道:
“印堂紫赤交辉,非富即贵,贵不可言!一生多得妻妾之财,不少乌纱蟒袍加身!”
“头聚宝盆,项享福人!体健筋虬龙虎相,分明江湖英豪根!”
“天庭饱满似复盂,一生衣禄堆满屋!地阁方圆如承盘,晚岁荣华自擎天!”
这面相,端的是大富大贵、福禄寿俱全的上上之格!
公孙胜修道多年,阅人无数,也少见这般“五岳朝拱”、“三停平等”的贵相。
可偏偏!就在这煌煌贵气之后,同样翻涌着一片浓郁得化不开、厚重得令人窒息的紫气!
这紫气比笼罩在几位娘子面上的更加霸道、更加粘稠,如同沸腾的紫色岩浆,又似盘踞的孽龙,将西门庆后半生的命数乃至其命格的根本,都严严实实地遮蔽起来,根本窥探不到一丝一毫的天机!
更让公孙胜心惊肉跳的是,他方才就隐隐感觉几位娘子面上的紫气似有源头。
此刻定睛细察,那丝丝缕缕、缠绕在吴月娘、李桂姐、潘金莲乃至香菱面上的霸道紫气,其根源竟都丝丝缕缕地,如同百川归海般,汇入了西门庆身上那片翻腾的紫海之中!
仿佛他一人之身,便是这滔天紫气的源头,他的存在本身,就扭曲了周遭所有人的命数轨迹!
“这…这…”公孙胜只觉得口干舌燥,头皮发麻,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!这等奇景,莫说见过,他连听都没听说过!
道门典籍秘闻里也寻不到这般记载!
他心中骇浪滔天,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。
眼见西门大官人那双深不见底、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睛还盯着自己。
公孙胜声音带着的颤抖:“大人您这面相,那笼罩的紫气,并非遮蔽,实乃天机不可轻泄!怕是上苍对这等贵人的护持!府上诸位娘子面上的紫气,更是沾染了您泼天的贵气福泽,福荫满门!”
“小道道行浅薄,法力低微,能窥见您这冰山一角已是侥天之幸,哪里还敢妄测天机?折煞小道!!”
金莲儿那口气还没撒完,兀自咬着银牙,从鼻孔里挤出几声低低的咒骂:“挨千刀的贼道士!又在满嘴胡言,早晚烂了舌根!”
大官人站起身来说道:“既然劳你帮我们看了相,你且说说,要我怎么帮你。”
公孙胜见大官人应得爽快,心中稍定,连忙将所求之事细细道来,言语间带着几分急切与算计:
“西门大人容禀!贫道思来想去,那群贼子既敢假扮商队,堂皇行事,必是清河县里有头有脸、根基深厚的大户人家豢养的爪牙!寻常小门小户,断无此等胆量,也养不起这许多亡命之徒!”
他顿了顿,眼中精光一闪,压低声音道:“因此,贫道斗胆,想借提刑所威权,办两桩事:”
“其一,烦请大人调阅近些日所有出入清河县的商队登记簿册!将那几日进出城关的商队名目、人数、车马货物、落脚之处……桩桩件件,查出个底!”
“其二,有了这名录,烦请大人再着人查清这些商队背后,究竟是哪几家清河县的大户在支撑门面!”
公孙胜说到此处,恢复了胸有成竹的模样,拱手道:“有了这两样东西,贫道便可一家家‘登门拜访’!管他是什么深宅大院、豪门贵胄,贫道自有手段,定要将那伙贼子从老鼠洞里揪出来!还望大人成全!”
大官人听罢,朗笑一声,他踱了两步,停在公孙胜面前,带着玩味笑容:“小事一桩!”
他转头便朝侍立一旁的香菱吩咐道:“去里头书房,用我的名帖笔墨,写一道提刑文书来!”
他顿了顿,眼中精光更盛,声音也沉了几分:
“就写‘提刑所千户西门,为查缉要案,着即调阅近十日所有出入清河县之商队登记簿册,并详录其商号、主事者姓名、人数、车马、货物及落脚处!’”
“再另起一单,‘着令书办速查上述商队所属之本县大户名号,并详注其府邸坐落方位,绘明路径,火速造册呈报!’写毕,盖上我那颗朱砂大印!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