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生辰纲,价值十万,数目委实不小。既然没有落到我们选定的那群人手上,白白便宜了那些下三滥的泼才,不如……就由我道门收回,也算物尽其用。”
公孙胜不敢迟疑,立刻应道:“是,弟子遵命。定当查明下落,设法取回。”
林灵素微微颔首,脸上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丝,但眼神依旧深邃难测。“也罢,”
他仿佛自言自语,又似在宽慰公孙胜,“那生辰纲本就是要劫的,只要最终不落入蔡元长那老匹夫手中…也算勉强达成目的了。”
他话锋一转,目光重新落在公孙胜身上,带着审视:“你之前说,选定的那群人……如何了?可还靠得住?”
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问题。
生辰纲是意外,那群“选定的人”才是他布局的关键棋子。
公孙胜精神一振,连忙回禀:“回真人,弟子已暗中观察多时。那群人虽是草莽出身,却非池中之物。为首者颇具勇力豪气,身边亦有智谋之士,行事虽显莽撞,却也颇有章法。”
“劫纲失败后,他们亦受了些损伤,如今正藏身于一处隐秘庄院养伤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依弟子所见,确是我们所需的不错人选,是一把未经琢磨的利刃,真人欲‘养虎’,此辈或可成材。.”
“哦?”林灵素眼中掠过一丝的满意,“有勇有谋……好,很好。”他微微点头,做出了最终指示:“既然如此,清河县之事办妥之后,你便不必急着回山。继续前去,辅佐他们,助其壮大根基。”
“需小心看护,莫要让官府,早早地就把他们给扑灭了。懂么?”
“是,真人!”公孙胜心中了然。
“嗯。去吧!”林灵素鼻子里哼了一声,眼皮子耷拉着,似睡非睡,只把个清净自在的模样做足。
公孙胜觑着真人这般光景,腰杆子弯得更低,正要悄没声儿地退出去,却听得那蒲团上又飘来一句闲话,带着股子掩不住的厌弃:
“慢着。瞧你这副腌臜行状!破衣烂衫,血糊淋剌,浑似个刚滚出泥塘的癞狗!还不快滚去太医院,寻几帖膏药糊住你那身烂肉,再寻件囫囵道袍换了!这般腌臜模样戳在道观里,没得污了祖师爷的眼,也败了我道门的清名!”
“是,是!弟子谢真人慈悲!弟子这就去!”公孙胜唬得一迭声应承,脊梁骨上冷汗都沁出来了,大气不敢出,弓着虾米腰,一步一蹭,总算挪出了那森严得能冻煞人的大殿门。
双脚踏上殿外的青石板,公孙胜才把那口憋在腔子里的闷气,“呼——”地一声长长泄了出来,绷得像弓弦似的筋骨这才略略松泛些。
他低头瞅瞅自家身上,确实每个正紧道士的样子。
那件半新不旧的道袍,前襟撕开了几道血口子,后摆上沾满了黄泥黑灰,几处伤疤被粗布一磨,火辣辣地钻心疼。
眼前立时又晃出清河县那伙泼才的嘴脸——漫天撒来的石灰粉迷了眼,数不清的绊马索、飞网兜头罩下,更有个铁塔也似的莽汉,拳脚带风,砸在身上如同擂鼓……那股子被围在垓心、憋闷欲死的浊气,又堵上了喉咙口,连带着浑身的伤口也一跳一跳地作起怪来。
‘好汉难敌四手,恶虎架不住群狼……’公孙胜心里头苦得像吞了黄连。
真人虽差他去清河县寻那生辰纲的下落,可单枪匹马撞进那龙潭虎穴,岂不是羊入虎口,白白送死?
他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转,肚肠里早盘算开了:‘清河县……此事非得借势不可……’
到了那清河县,头一桩,须得先去寻那坐镇的道官老爷,亮出真人的金字招牌。
再由道官老爷出面,去提刑所、县衙里递个话,使些银子,央那班穿皂靴、戴纱帽的官面人物,暗地里帮衬着查访。
扯起官府这张大虎皮做幌子,行事自然便宜许多。
那伙泼皮再是凶横,难道还敢明着跟王法作对?
只是……这其中的关节分寸,拿捏起来须得十二分小心。
他定了定神,强忍着周身皮肉撕裂般的痛楚,拖着那条伤腿,一瘸一拐地朝着太医院的方向紧赶。
眼下最要紧的,是赶紧把自家拾掇出个人样来,莫要真个应了真人的话,丢人现眼,辱没了道门的体面。
却说那薛蟠约了蒋玉菡几回,奈何蒋玉菡戏忙,约了几次没约上。
这日终于得着空儿,薛蟠喜得抓耳挠腮,忙不迭地想要去请宝玉,听闻小厮焙茗说在内院,便让焙茗去请贾宝玉来后院自己住处。
转念一想,宝玉那凤凰蛋素来瞧不上自己这等粗夯人物,必不肯来。
便又拉住焙茗,挤眉弄眼地低声嘱咐了几句云云,这才放他去了。
此时宝玉正在上房内,恰如热锅上的蚂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