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个大殿,再次陷入了沉思。
这问题,还能如何深入?已经是剖心析胆,讲到尽头了啊?
终于,朱由检的目光,落在了殿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。
那里坐着一个身形高大、面容刚毅的官员,在一众普遍显得文弱的文臣之中,显得有些格格不入。
“孙传庭。”
朱由检淡淡地开口。
被点到名字的孙传庭,明显愣了一下,随即立刻起身出列。
他这一站起来,愈发显得鹤立鸡群,那魁梧的身板,说是个文臣,倒不如说更像个久经沙场的武将。
殿中许多官员都向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,窃窃私语。
“此人是谁?”
“好像是前吏部稽勋司的郎中,正五品而已,如何能参加今日之会?”
孙传庭没有理会旁人的议论,他对着御座,沉声开口。
“陛下,臣以为,恐怕……我大明,没有九十年的时间。”
此言一出,满座皆惊!
所有人的目光,都“唰”地一下,聚焦在了他的身上。
孙传庭迎着所有人的目光,不卑不亢,继续说道:“方才几位先生,”说到这,他对着倪元璐、吴孔嘉等人的方向拱了拱手,以示尊敬,“以天下之平均亩产、平均粮耗而论,虽是高屋建瓴,却有些……失之细节。”
他深吸一口气,抬头看了一眼御座上那位年轻的帝王。
“地有肥瘦,人有贫富,天下各州府县,同样如此。”
“或许有些膏腴之地,生民尚可再安稳九十年,甚至更久。”
“但有些贫瘠之所,恐怕早已是干柴遍地,只待……烈火了!”
朱由检的眼中,闪过一丝赞许的光芒,他点了点头,顺着孙传庭的话,问道:
“是陕西?”
孙传庭听到这两个字,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愕,随即化为了然与钦佩,他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“陛下!是陕西!”
“按此篇公文推演,地不足食,则黔首必然揭竿而起,四处流串。流民所过之处,烧杀抢掠,田亩荒芜,则所产之粮愈发不足。粮食愈少,则从贼之民愈多。”
“如此循环往复,天下之崩坏,必将从一隅之地开始,而后席卷天下!”
“至于此事何时而发,或许是一场天灾,或许是一名酷吏,又或许是一桩边事……此,则非臣所能知也。”
他说完,对着御座深深一揖。
殿中,落针可闻。
朱由检沉默了片刻,脸上,终于露出了一丝由衷的笑容。
他轻轻地鼓起了掌。
“彩!”
一声赞叹,打破了沉寂。
朱由检看着他,缓缓说道。
“孙传庭,朕记住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