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久觉得方正似乎有些不对劲,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。此刻的方正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睿智与宁和,褪去了年轻人的浮躁,瞳孔深邃如夜空,如同一位隐居深山的智者。
石久打量了方正几眼,斜坐在桌上:“叫了几个?”
“没有,我只是跟姑娘们谈谈心罢了。”方正幽幽叹道,抬头看向窗外,“这几天,我感慨颇多。”
看到方正这么明显的贤者状态,石久恍然大悟。
方正的声音温和而平缓:“石兄,你觉得何谓民间疾苦?”
石久不说话,等着方正自己回答。
果不其然,方正下一秒就接上了自己的话:“农收、国防、徭役,儒士们往往在乎这三者,所提上去的折子也大多围绕这三者展开。过去的我也是这么想的,毕竟食物、安全和水利乃是国之根本,潇湘书院的书考也往往以这三者为题。”
“但这两天……我却忽然发现了另一件事。”
“文人雅士在青楼捕月摘花的时候,是谁在笑脸相迎?那么多寒门学子赴京赶考,其中又有多少受过青楼女子的资助?更别说京城青楼里的女先生,在多少考生备考的时候给他们赏析诗词,分析试题。”
“可最后,这些文人雅士却说她们,婊子无情。”
石久不住地点头,示意自己在听。
“儒士们总说风花雪月乃是雅事,却不知真正的民间疾苦。”方正苦笑一声,“石兄,你可知道那些青楼女子,都是何出身?”
石久的回答不假思索:“无外乎生而贱籍,亦或被卖入青楼。”
方正点了点头,双眼望向远方:“那你可知她们为何生而为贱籍,又是为何被卖入青楼?”
“贱籍者,要么是受家里罪行牵连,要么是战俘家眷这类被打入贱籍的。”石久回忆着上辈子学过的历史,“简单来说,并不是因为她们贱,而是受了牵连或者……没有生在一个好地方。”
“事情不能完全这么看。”方正提出了反对意见,“若是贪官家眷,吃穿用度享尽奢靡,前半生就是踩在民脂民膏上过活的,后半辈子用这身肉偿还,倒也公平。”
石久不屑:“偿还?偿还给谁?我问你,凡是被贪官搜刮的人,是什么人?”
方正犹豫了一下:“平民百姓。”
石久继续问:“去青楼游乐的,是什么人?”
方正又犹豫了一下:“是……士族子弟,达官贵人。”
石久继续问:“所以这身肉偿还到谁身上去了?”
方正哑口无言。
“此为一,还有二。”石久打开了话匣子,也就自顾自地说下去了,“被卖入青楼的,都是些什么人?”
方正眼神一变,站起身,放下书,背着手在房间内走了几步。
“或是灾年歉收交不起地租,不得不卖儿卖女;或是土地被当地乡绅强买了去,走投无路,卖身为奴;亦或者……因为种种原因家破人亡,无法谋生,只能把自己卖入青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