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马安静的呆了很久。

　　其实已经听完了，快到他休息的时间了。但龙马知道，今晚估计两人都很难入睡。

　　他知道，故事已经结束了，再往后的故事他已经知道了。蝶裳被射伤后回到这里，龙马又重新遇见了她。

　　但是他还是有些问题想要问。

　　“抓弗兰克之前，想过自己会被关这么久吗？”龙马轻声问道。

　　蝶裳想了想：“有想过被关押住，不管怎么说，都要往最坏的地方去做打算。我有想过，最坏不过是再做回他们的实验材料，继续被他们摆布。”

　　龙马垂眉思索一下。

　　“当时，必须要将弗兰克交给警方吗？”

　　“必须的，”蝶裳点头，“不仅仅是因为他犯下很多罪行，其实我也有自己的打算。”

　　“我想获得自由，所以我想通过这次的行动，给自己一条出路。”

　　蝶裳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受控制，哪怕查斯坦教授放她离开之后也是一样。最初是通过追踪器来控制蝶裳的行踪，后来是利用蝶裳的亲人。

　　“我想利用这件事来和他们有一个了断。”

　　查斯坦教授也好，麦克斯教授所代表的的警方也好，其实查斯坦教授放她自由的时候，其他势力并不想放弃对蝶裳的研究，哪怕查斯坦教授十年的数据表明蝶裳本身并没有异于常人的地方。

　　她必须要让他们明白，她没有与他们为敌的想法，同样的，也不想和他们再有任何瓜葛。这样，她才有可能不再被控制。

　　而抓捕弗兰克，就是蝶裳想要给他们的证明。

　　这也是蝶裳最终决定答应抓捕弗兰克的真正目的。

　　说心里话，蝶裳对自己出生的三维世界并没有非常深的感情。因为自她出生有记忆开始就是在那座岛上，幼时被岛上的人称之为“病人”或“实验品”，长大后又知道了自己只是他们研究的一块实验材料。那个世界的美好蝶裳并没有认识太多，更多的是恐惧和逃离。所以对那个世界，她所谓的维护和平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并没有很强烈。

　　也因此，她能够选择配合警方抓捕，初衷也不是纯粹的所谓除暴安良，她能够知道弗兰克恶贯满盈罄竹难书，但以蝶裳多年被人利用的立场来看，她也可以风淡云清的对查斯坦教授他们反问一句：和我有什么关系？

　　最讽刺的不过是，利用你的人和用威胁来求你帮助的人，始终都是同一批人。

　　蝶裳自然是明白弗兰克这样的人是需要抓的，但也并没有觉得自己义不容辞。能让她最后跟警方妥协，还是因为他们以她的家人相要挟，以及蝶裳自己的谋算。都是明白人，很清楚这次蝶裳抓捕弗兰克只是她答应与警方合作，而不是服从。

　　“其实也有想过，如果我不答应警方的话，事情也不一定多坏，只不过，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吧。”蝶裳淡淡的说道。

　　警方之所以能轻易控制蝶裳的亲人以及后来软禁炎月舞，很大原因是由于蝶裳母亲的配合。蝶裳的母亲配合警方服从软禁，也配合警方限制自己女儿炎月舞的自由行动。但另一方面，对于具有一定名望和地位，身为科学家的蝶裳的母亲，即便蝶裳真的不同意，也未必会真的伤害到她们。

　　“可是，毕竟是她生下了我，让我来到了这个世界。如果可以，我想给她报答一个恩情。”

　　蝶裳在监狱的三年里，蝶裳的母亲从未看过她，来看她的只有炎月舞。虽然炎月舞会跟她提起母亲，但蝶裳知道，母亲想要让她出来的意愿并没有很强烈。

　　可是，总归是有一些感情或者一些观念根植于心的，虽然她和自己的母亲见不了几次面，但她还是觉得，就当是报答她吧。

　　告诉她，她一直不想承认的小女儿，其实也是一个人。

　　龙马沉默许久，又问道：“其实，除了弗兰克本身有罪之外，你们两个人对一些事的观点，也是有分歧的吧。”

　　“对。”

　　蝶裳惊诧于龙马的敏锐，但还是回答了。

　　“我和弗兰克，对待这个世界的方式，有些不大一样。”

　　她用例子解释：“有很多时间穿越的电影，主角回到过去，能够再次经历本身已经发生过的事。这种时间穿越的电影一向都有一个原则，就是穿越回去的人不能够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，否则就会使得时间线朝另一个方向发展，进而带来不一样的结局。”

　　龙马点头，是这类电影的一贯套路了。

　　“对于我们来说也一样，我们进入不同的世界，其实每一个世界都有其运行的规则，我们姑且称之为世界观。这些规则支撑着这个世界的运转，而一旦我们违背这些规则，事情就可能朝着另一个结局发展了。比如，本来应该死去的人你救了，那可能本来应该活下来的人反而因此而死去。”

　　“但是，同时，每一个世界都一定的包容性。依然用时间穿越的电影来举例子，虽然原则是不要改变过去所发生的的事，但是你会发现，总是会有些微的改变，而历史的大潮流并没有发生变化。比如，现代的人回到古代生活，或古代人来到现代生活，虽然发生一定改变，但这个时间线上发生的事并没有变化。这就是因为，每一个世界虽然有其世界观，但同样的，也会容许一定程度的异类或不寻常的存在，只要你不超过它的限度。”

　　“这就是我们这些人能够在不同的世界中存在的原因，尽管我本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，当我在这个世界拥有属于自己的身份，遵循这个世界运转的规则来生活的时候，这个世界依然可以接纳我。”

　　龙马想了一下：“所以，这就是你们的差别？”

　　蝶裳沉默一下：“某种程度来说，是这样。”

　　蝶裳和弗兰克不同的是，蝶裳更多的去选择遵守规则，而弗兰克却对此无所谓。

　　蝶裳其实是一个体验者，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空间对她而言就像不同的城市一样，她在这里生活，体验不同的人生，同时来充实自己。虽然做了很多事，但蝶裳几乎都是在规则允许范围之内，她去做一名士兵，去做一名除妖师，去做一名小学生，这些身份并不会改变这个世界大的潮流。就像当初埃尔文团长选择死在冲锋的路上，她那样敬重于他，依然没有选择改变他的命运，因为蝶裳知道，那就是埃尔文团长的命运，他要死在知道真相的前夕，尽管，那是他终生所追求的。

　　最难的，不过是与自己有羁绊的人生离死别。

　　“弗兰克……更多的是为满足自己的需要。”

　　对蝶裳来说，不同的世界所接触的人，都是有血有肉的，甚至会影响她的。在蝶裳心里，不管是面对兰姐姐，还是面对戈薇姐姐，她都不会有高人一等的心态。反而是她们在让她成长。

　　而弗兰克不一样，他认为自己是创造者，甚至认为自己是上帝。在每一个世界中，规则于他而言毫无束缚，唯一的规则就是他的需求。弗兰克的这种想法不管是在二维还是三维世界都是如此。这个自大狂傲，但又及其聪明懂得玩弄人心的人，他轻慢每个世界的生命。

　　蝶裳在追捕弗兰克的时候，亲眼看到了一个世界因为他的随心所欲而变得荒无人烟，她震撼于那个地狱般的世界，也坚定了她抓捕弗兰克的决心。

　　对每个二维世界不同的态度，成为蝶裳无形中与弗兰克对立的根源。

　　龙马看着她：“那么，你真的一次都没有违背一个世界的规则吗？”

　　真的就如此，在每一个世界都当一名旁观者，然后了无痕迹的离开吗？

　　蝶裳沉默下来，良久，她笑了。

　　“不，当然不，我违背过规则，两次，一次是之前说过的米娜，还有一次壹原侑子。”

　　“我和她有相似的能力，在那之前，我知道她可能死于一次事故，所以那次可能会让壹原侑子死亡的事，是我做的。壹原侑子避开了那场让她死亡的劫难，所以没有死亡，她有一家店，一直开着。”

　　算是非常好的结局了，但不是每一次违背规则都会有这么好的结局。

　　“如果还要算的话，大概就是和龙马你。”

　　龙马一愣。

　　“在来之前，我没有想过会和你产生这么深的羁绊。所以离开的时候，对我来说非常难。”

　　蝶裳看着他，眉眼安静而悲伤。

　　“很抱歉龙马，我当时……不知道怎么处理和你的感情。”

　　如果是师生，可以告别老师学成离去，如果是朋友，可以说一声青山不改绿水长流，然后天涯海角各自珍重。哪怕是亲情，也有雏鸟高飞的时候，更何况蝶裳并没有经历多少亲情。

　　唯独和龙马，这种爱情，求的是朝朝暮暮长相厮守。她不知道如何跟他说一声告别。

　　离开的时候，她谋算了很多，报答母亲的恩情，报答查斯坦教授的恩情，救下炎月舞感谢她多年的陪伴，做好了被关押的准备，也决心去证明自己的清白。但所有的谋划里，唯独龙马，唯独她拼力去守护的龙马，成了她最亏欠的人。

　　那时她在网球场看到龙马欣喜的跑过来，她狠下心说出分手的话时看到龙马不知所措的受伤的眼神，她心里的疼痛不亚于后来的所受的折磨。她先转身离开，双眼都是泪，把嘴唇咬出血，也不敢回头看他一眼。

　　对不起他，实在是对不起他。

　　贪恋他带给她的温暖，让他给了自己坚持下去的勇气和力量，却最后成为伤害他的恋人。

　　“龙马。”蝶裳顿了一下，鼓起勇气看向他。

　　“我很抱歉，在那段岁月里欺骗了你，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。我这个人，也不算是一个好人，我打过人，也欺骗过人，我曾经骑马杀死过巨人，也曾经射杀过妖怪……我不是传统的好女孩，无论如何，我不会求你原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