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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

死了。死人能作什么数?赵昀没将谢从隽放在心上,对他也知之甚少,只依稀记得好似是什么功臣之后……

管他如何,到底在裴长淮的心里分量不轻。

思及此,赵昀有些心烦意乱,将毛笔撂下。卫风临见他不打算练了,放下墨条,唤人进来服侍。

没多久,寻春端着一盆热水进到书房,将布巾荡涤得湿烫,递给赵昀净手。

赵昀擦手也擦得心不在焉,越擦越烦躁,一把将布巾投回盆中。

水花溅起,烫了寻春一下。他打了个哆嗦,赶忙跪在地上。

赵昀看着这小倌,不免想起芙蓉楼那一晚,裴长淮身手不凡,要是铁了心地不愿意跟他行风月之事,赵昀其实也奈何不了他;裴长淮既然心里愿意,那事后又想让他当作什么都没发生,这算什么?

到底是他睡了裴长淮,还是裴长淮睡了他?

寻春声音细若蚊呐,“将军,奴……”

赵昀挥手道:“滚滚滚。”

卫风临看出赵昀情绪不佳,也不想做一条被殃及的池鱼,随着寻春一起出门。

赵昀唤住卫风临,“你,回来。”

卫风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,不过赵昀却能瞧出他真正的心思,道:“又不是让你去办什么苦差,帮我查一查谢从隽。”

卫风临颔首道:“是。”

……

正则侯府,祠堂里烛火如星,荧荧通明。

裴元茂跪在祠堂前已有半个时辰,他娘亲余氏站在廊下,经婢女扶着,也陪着哭了半个时辰,却也不敢唤他起身。

裴长淮一回府,余氏哭着求他,“三郎,三郎……元茂还小,耳根子软,都是别人唆使才敢去赌。你大哥只他一个儿子了,三郎,你饶他一回罢。”

裴长淮道:“嫂嫂,他不是元劭,已经不小了。若是再这么纵着他胡闹,日后等他闯下弥天大祸,我才当真无颜再去面见大哥。”

裴元茂梗起脖子,冷笑一声,道:“如今你就有颜面去见我爹爹么?连上战场都不敢的窝囊废,占着本该属于我爹爹的爵位,在侯府一干孤儿寡母面前摆架子、耍威风,我呸!”

余氏一听,眼泪掉下来,扑过去狠狠捶了一下裴元茂的背,“你个混小子,你在胡说什么!谁教你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?元茂,快跟你三叔道歉!”

裴元茂道:“我没说错,也不道歉。裴昱,你要打便打罢,我裴元茂要是喊叫一声,从此就不姓裴!”

余氏见元茂不听,忙搂他进怀里,又去求裴长淮,“三郎,他不懂事,他无心的……”

“嫂嫂,你放心,我不打他。”裴长淮面不改色,吩咐婢女,“带夫人下去休息。”

“是。”

裴长淮在侯府说一不二,有他发令,余氏再想回护裴元茂,也是有心无力。

很快,祠堂中除了奴才,就剩下他们两个人。

裴元茂甘心受罚,跪在地上,一动不动。

裴长淮望着他挺直的背脊,又越过他,看向祠堂里林立的牌位。那些牌位层层叠叠,如山一样巍峨,却也如山一样沉重。

他沉默半晌,对裴元茂说:“随我过来。”

裴元茂见他竟未请用家法,心中疑惑,想看看他到底耍什么花样,便跟着裴长淮离开祠堂,来到后院一处四角方亭当中。

裴长淮令人备好骰子和骰盅,请裴元茂坐下。

裴元茂警惕道:“什么意思?”

裴长淮道:“你喜欢赌,三叔就陪你玩一玩。赌大小,我坐庄,十局为限,倘若你能赢上一局,以后我再不管你;要是输了,以后我说什么,你做什么。”

裴元茂嗤笑道:“你当真的?我全押大,难道还没运气赢你一局?”

裴长淮道:“试试。”

裴长淮将骰子一粒一粒捡进骰盅之中,他摇骰子的手法也是生涩,一看就是不经常混迹过赌坊的人。

裴元茂哼笑一声。

待摇好之后,裴长淮抬手请道:“来。”

裴元茂抱起胳膊,睥睨一眼,道:“大。”

裴长淮打开骰盅,一二二,点数小。他道:“你输了。”

裴元茂惊了惊,缓缓放下手臂,仔细去看那三颗骰子,确实是输了。

他当自己运气不好,皱眉道:“再来。”

又来一局,裴元茂继续押大,骰盅一开,却还是小。两局输下来,裴元茂便有些心浮气躁,直言要求继续。

他押得快,裴长淮开得也快,不一会儿十局过去,裴长淮扣住骰子,再道:“你输了。”

裴元茂眼睛都急红了,心中不服,喊道:“再来!再来!我就不信了,我能一直这么点儿背!”

裴长淮淡定道:“再来十次,你还是要输。”

他将骰盅翻过来,让裴元茂看着里侧。骰蛊顶部盘着一周凸起的点纹,他按了按其中一个凸点,瞬间,一枚铁片从内侧弹出,来回拨弄了两下。

裴元茂瞬间瞪直了眼睛,大喊道:“你作弊!”

裴长淮道:“你以为的赌局,却是别人精心设计好的骗局。倘若我今日不去,你就任他们骗去一双手脚,光耀我裴家的列祖列宗了。”

裴元茂听他讥讽,脸色铁青,“不可能,赌坊不敢动这种心思。一旦被发现,他们就玩完了……”

裴长淮道:“因为见而不知,知而不言。”

裴元茂眼睁睁看着骰盅,却不知赌坊的人竟能在暗地里做手脚;即便有人看出来这其中的门道,却也不敢去拆穿,因着那金玉赌坊背后仰仗着肃王府,一般人开罪不起。

裴长淮将骰子和骰盅收好,站起身,一边理袖口,一边说道:“你年纪轻,京城许多事还看不明白,以后不要出门了,就在墨斋好好念书。”

言罢,两个近侍立刻上前,对裴元茂道:“公子,请。”

裴元茂眼睛一瞪:“你要关着我?我不!你休想!”

裴长淮静静地看着他道:“元茂,别再惹我生气了。”

他声音不大,也没有发怒,面如霜雪一般,即便隔着一段距离,裴元茂都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力。

裴元茂无法不承认,他憎恨这个人,也惧怕这个人。

走马川战事爆发之际,裴昱分明有统帅之才,却一味胆小怕事,躲着不肯上战场。

裴元茂有时候会想,倘若裴昱当年也在走马川上,或许、或许就不会死这么多人……

他垂下头,近侍见状,很快带着他离开了亭子。

在去墨斋的路上,元茂忽然想明白,那骰盅内设有机关不错,可也要知道自己摇出了什么点数,才好拨弄铁片,控制大小。

既然都能控制骰子的点数,定然不会是生手。

那裴长淮一开始怎么连摇个骰子都显得那么愚笨?

裴元茂一咬牙,“可恶,给他骗了!”他回头问那近侍,“我怎么不知道,他裴昱还是个博戏的好手?”

近侍回答:“从前谢爵爷在时,教过小侯爷不少。”

“……”

第21章 碎铁衣(三)

在京城打听谢从隽,没有卫风临想象中那么困难,反而出奇地容易。